男女主角分别是云思贤云暖青的其他类型小说《云思贤云暖青界面神入世修行中小说全文免费阅读》,由网络作家“阿彻撤不撤”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接下来的几个月,周茹惠总能恰到好处地让言清瞧见她的隐忍脆弱,如同变了个人。言清也渐渐从不耐烦,变成别扭的安慰。但即便数日甚至十余天不曾见面,他与蝉冬说的第一句话永远是辩解。今日的解释是“商会太忙,没时间来”。瞧瞧,连借口都从说得磕磕绊绊,到神色自然。言家二公子,果然学什么都快。“我知道的呀。”她一如既往地仰起脸笑,说话天真又轻快,从不刨根问底。言清却忽然有些怀疑。她……真的喜欢自己么?他忽然想起周茹惠的骄纵,想起她哀愁克制的眉眼,想起她在所有人面前毫不羞怯的亲昵,不免愣神。笔落下,顿了半天,留下一团墨点。蝉冬眼尖瞥见,没有任何异状地收回视线,手稳稳地磨着墨,乖巧温顺。她知道的。言清说忙,并不是忙着做事,而是要与他的妻四处游玩。这次去...
《云思贤云暖青界面神入世修行中小说全文免费阅读》精彩片段
接下来的几个月,周茹惠总能恰到好处地让言清瞧见她的隐忍脆弱,如同变了个人。
言清也渐渐从不耐烦,变成别扭的安慰。
但即便数日甚至十余天不曾见面,他与蝉冬说的第一句话永远是辩解。今日的解释是“商会太忙,没时间来”。
瞧瞧,连借口都从说得磕磕绊绊,到神色自然。言家二公子,果然学什么都快。
“我知道的呀。”她一如既往地仰起脸笑,说话天真又轻快,从不刨根问底。
言清却忽然有些怀疑。
她……真的喜欢自己么?
他忽然想起周茹惠的骄纵,想起她哀愁克制的眉眼,想起她在所有人面前毫不羞怯的亲昵,不免愣神。
笔落下,顿了半天,留下一团墨点。
蝉冬眼尖瞥见,没有任何异状地收回视线,手稳稳地磨着墨,乖巧温顺。
她知道的。言清说忙,并不是忙着做事,而是要与他的妻四处游玩。
这次去远山久了些,他们带了许多家丁和丫鬟,唯独没带她。府中空了那么多,她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至于为什么不带她,究竟是言清心底有愧,还是周茹惠要求,都不得而知了。
总之两人蜜里调油得很,周家也对女婿满意至极,商量着要办成笔大单。
有了这成绩,没人再敢说言二少比不上严大少了,家产分割老爷子恐怕都得掂量掂量。
正想着,忽然听到言清搁下笔,语气匆匆,活像是忍了许久似的:“这两日茹惠身子不适,我不放心,去瞧瞧她。改明陪你。”
“知道啦。”
话音未落,房门被风重重关上又弹开,好大一声响。她微微瑟缩,身边却早已没了一有风吹草动便把她揽入怀里的少年。
书页沙沙作响,最终落在一首诗上。
蝉冬摁着书,一字一句喃喃念道:“愿我如星君如月……”
她忽然凄惶地笑了,这竟然正是他教她念的最后一首诗,“少爷,后头的您还没教我。”
哪里是一点不在意呢?可……
可他是主,她是仆。
晚间,二少夫人怀孕的消息在言家传开了,人人都说二少夫人肚皮争气,月份不显就喜吃酸的,这得是个大胖小子。
蝉冬院子不偏,这些话也听着了,却并不往心里去。言清在周茹惠房里歇了好些日子,怀上没什么好稀奇的。
她左手一盘辣子鸡,右手一盘毛血旺,一个人吃得正开心,忽然听到门口响动,一看竟然是言清带着数个大夫走了进来。
看到她桌上的菜式,他眼神一凝:“下人不会做事,你不喜欢吃辣的他们还做。”
蝉冬连忙擦了擦手,将菜盘子往自己这挪了挪,生怕被抢走似的,连连解释:“这是我自己要的,您别误会,最近就爱吃重口的。”
言清叹了口气:“茹惠怀了,我担心你也怀上,如今看来我的担心并非多余。”
他这话说得人满头问号,怎么怀个孩子还用得着“担心”一词?
但他领来的几个大夫和蝉冬哪里敢问,一方擦擦汗坐下准备把脉,一方配合至极。
结果,真怀了。
蝉冬心下狂跳,直觉不对。
果不其然,大夫还没说恭喜呢,言清已先发话了:“可知道男女么?”
“月份还太小,摸不准。不过看这情况,多半是个女儿吧。”领头大夫还是头一次见到妾室怀孕,主子一脸阴郁的,惶恐又莫名。
“……打掉。”
“什么?”大夫们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说,打了。既是女孩,没有培养的必要,生与不生一样,何苦让茹惠伤心。”
蝉冬沉默片刻,少见地逾矩了:“若是男孩呢?”她望着他,眼中似乎不起波澜。
“……也不要。庶子,生在嫡子后好些。”言清只犹豫一瞬,旋即他放缓了语气,“你我还年轻,这孩子要不要都无所谓,以后还能再有。”
她咬紧下唇不说话,薄弱的身躯隐隐颤抖。许久,久到他都以为她要妥协了,却听到一句底气不足的、带着恳求的话。
“我可不可以,把他留下。”
“不行。”斩钉截铁的一句话,几乎要将她刺穿,可接下来的话,更让她痛苦,“我们个把月不曾亲昵了。”
其中隐含的恶毒意味让她感到陌生无比,难以遏制的泪水从瞪大的双眼中汹涌而出,这是第一次,她在他面前哭得这么放肆。
豆大的泪珠砸在地上,晕开点点湿迹。
言清有些诧异。他以为蝉冬一直是那个吃饱就好,其余一律不在乎的小女孩,总见她笑,什么时候见过她哭了。
“莫要娇纵。”
慌忙接了几下泪,见实在控制不住,他叹口气便离开了,吩咐大夫们给她煮好药盯着喝下去,便逃似的离开。
离开的路上,夜风凉意抚平烦躁的思绪,周茹惠平时说的话在脑海中点点滴滴地浮现。
蝉冬心中果然没有他。
这会威胁到她自身的利益和名声了,她才大哭,平时怎么从来不哭呢?她要生出了孩子,可不得教庶子上位么?
这些话,他以前听是十分嗤之以鼻的,但架不住周茹惠日夜在他耳边念啊。念的久,他信了,便觉得蝉冬什么行为都是“不爱”。
未及弱冠,到底还不算大人,想的是“我这么喜欢你你却不喜欢我”,心里憋着怨气。
他这么做当然不对,被老爷子知道要受罚的,不过此番不全是为了周茹惠,也存在些报私仇的意思在里头。
但人真的哭了,他又说她哭是因为觉得亏了,而不是因为被爱人亲口污蔑而委屈。
这事被言老爷子知道后,老头子气得浑身发抖。
言家家大业大,开枝散叶多么重要,言清却头脑发懵,因为儿女私情亲手谋害自己的子嗣。
于是家法三十鞭,疼得他下不来床。
末了不忘加一句:“我看你真是糊涂之至,真是处处不如你大哥!!”
言清咬牙,硬生生受了。
不过上药时周茹惠笨手笨脚,又怀了孕不好接触太多药材,便找人叫了小产后的蝉冬来帮忙。
也不配轿子,说两三步路,走过来就好。
蝉冬唇色苍白,顶着寒凉的夜风,一步一喘地到了。给言清上完药后又只能自己走回去,这一来一回,便大病了五天。
而言清上药时昏迷,醒来去赶商会,再回来已是六天后。
他去看了趟蝉冬,走时和周茹惠说笑道:“娇滴滴的,不足三月的小产便虚成这样,不知几分是装的。”
周茹惠笑声清脆,中气十足,眨眨眼道:“我害喜也不见得这么上气不接下气呢。”
刚落过一场雨,又迎来惊蛰,空气中本该弥漫着土地清香,闻着便叫人觉得生机充盈。
却不曾想,她的神魂还未完全掌控这具女子的躯体,便嗅见一股子腐朽霉气,活像是发黄掉渣的石灰墙面上剥脱了一块厚厚的灰褐色青苔似的。
——月老莫不是骗了本神?这个念头冒出来的时刻,界面神彻底降临在了这间简陋的土屋内。
弹指刹那,原本下过一场雨变得清浅而素淡的天空中毫无预兆地出现数道绮丽莫名的光带,泛着樱草紫至莲瓣红的流光出现的同时,昏暗的天际霞光乍现,如同日轮坠入地平线激起千丈波涛一般,一座神殿的剪影模糊地出现在光浪正中。
百鸟啁啾齐齐响起,却又不像是任何一种凡间鸟儿的叫声。在霞光抚照下,它们呈现出流金的色泽,通身纤长灵巧,围绕着神殿虚影恋恋不舍地舞动不休。
山林之中,野兽纷纷拜伏在地,虔诚地朝拜着这忽然现世的神殿。
这一刻,世上每一个身处不同区域的生灵都见到了这般奇异的景象。有人深深垂下头去,有人伸长脖颈眺望,亦有人露出不屑的神情,但不可否认的是,他们都被它吸引住了目光。
连她床前啜泣不断的妇人都停了泪,抬头往窗外看。
她趁妇人走神之际眉头微蹙着,潦草地接受了身体的记忆。
被她取代的女子名为云音缈,确实如月老对她所言,是宰相的女儿。不过她可不是什么千金,而是宰相早已抛弃的糟糠妻留下的累赘。
她名义上的亲爹上位得可不光彩,为了攀附权贵抛弃妻女另娶他人,又在不知道真相的母女二人辗转来到京城之后,解释自己以为她们早在饥荒中饿死。
虽如今已有了妻室,对妻子也是情深义重不肯纳妾,但知道对不起二人,故而将她们接入府中养着,反倒落了个有情有义的名声。
再说母女二人自从入了府,便被当做猫儿狗儿似的圈着。
这女儿又长相丑陋,既没随了她懦弱温柔的娘亲,也没随了她空有一副道貌岸然皮囊的亲爹,对于宰相来说自然也没有什么利用价值。除了忌惮她出去胡乱说以外,倒也没有对她多关心几分。
与其说云音缈二人是被宰相养着,不如说她们是被软禁着。
“云音缈?倒是好听的名字……”
虽然对月老的安排不甚满意,但界面神很快适应了这样的背景。
按照那老头的说法,自己此次下凡是为那根他不慎缠错的红线历劫。历劫么,总不至于轻轻松松的。
由于太久没有开口,她的声音沙哑微弱,几如蚊蚋低鸣,妇人却一下子醒神,猛地回过头抓住她的手。
饶是云音缈也被她的反应之快惊了惊,下意识往后倾,见眼前的妇人噙着泪,怕吓着她一样轻声询问:“音儿可是好些了?”
云音缈刚降落于此方世界,神魂上携带的神力早将这具身体上的伤治愈。
只是为了不让对方看出破绽,不得已,她只得扶住额头,佯装虚弱:“好些了,只是这头仍有些……”
可这次不等云音缈说完,乔玉红便匆匆抚了抚她的面颊上的碎发,好让久病的云音缈看起来齐整些。
乔玉红一面拉着她站起来一面低声且快速地道:“既好了便赶紧同娘亲去参加你妹妹的寿辰,前厅摆了宴,你可同娘吃些好的了……”
她语速急切,快得倒像是自言自语的碎碎念了。
其他人那样羞辱她们母女,她还依旧愿意去那样大庭广众的地方。
虽然她也心知肚明,去一次,曾经伤疤便会被揭开一次,所有人都会拿她们的“死皮赖脸”取笑。可她为了几口吃食,为了被其他人看几眼亦或是像个正常人般与他人交谈几句,乔玉红依旧想去。
可以说,母女二人之所以沦落到今天的地步,除了那丧良心的宰相,乔玉红委曲求全的精神也功不可没。
思及此,云音缈顿时有些无奈。
她轻巧地拂开乔玉红紧紧钳制着她的手,迎着她不可思议、仿佛不知道素来听话的女儿怎么就不懂事了的眼神,放缓了语气:“娘,你有没有想过正是你表现得任人欺凌,我们才被云老狗这样对待。”
“不可如此!”乔玉红一听她这样说便猛地瞪大了双眼,伸手便想捂住她的嘴。
看她眼神虚浮不定,多半是在惧怕暗处的什么。
云音缈一手拦下,给了她一剂定心丸,“今日既是我那极受宠的妹妹生辰,云老狗不会多耗心思在已经废了的你我身上。”顿了顿,已有些严肃,“若你再自甘堕落,便是神仙来了也救不了你。”
这话平平淡淡,却不知戳到了乔玉红哪根神经。
她整个人似乎一下子沉凝下来,像是紧绷的弓弦突然松懈了。
云音缈沉静地凝视着她,她目光中的力量似乎比母亲的拍打更令人心安。
沉默蔓延开,像悄悄涨起的潮汐,又被一声叹气打破。
“……小孩子尽说胡话,这世上哪里有什么神仙,”她瞥开视线,目光幽幽地投向远处,“若不抓住能给人留下印象的时机,我们可早就饿死了。在这家里,比我们更低贱的,大约只有厨房偷食的老鼠。你,我,”
那一双时时刻刻装满脆弱的、无辜的、憔悴的眼睛,那一双瘦骨嶙峋,眉骨突出的眼睛,此刻望向了这个世界上与她最为亲近的女儿的肉身,“两个丑角罢了。你可曾见过戏班子里逗不成人发笑的丑角的下场?”
云音缈被她眼中满溢的通透的决然看得一震。
她于人类的了解确实太少了。原以为不过是个懦弱的母亲,却原来早已深谙这后宅的规则。
她说的那些蠢钝的、溜须拍马的话,句句皆是她用脸面给她和她的女儿换回来的活下去的机会。
毕竟,只有活着才有希望。
像是受到了巨大的冲击,愣怔许久,她才缓缓地眨了眨眼睛,算是认同了乔玉红所说的弱者的生存之道。
正当乔玉红以为突然醒来显得有些不对劲的女儿听话了的时候,乖乖跟在她身后沉默地走着的云音缈忽然唤了声“娘”。
“怎么?”乔玉红下意识地回道,而后,她被自家女儿接下来的话彻底震碎了她一贯维持的假面。
“引人瞩目,不是成为笑料才可以的。”
“我要我的出现,让敌人,成为笑料。”
要说蝉冬完全被冷落是不可能的。但她小产,须坐月子的那段时间里,不曾再看见言清来探望过一回。
这还能说是无颜面对她,可过了月子,他来时表面功夫都不做,满足了需求便走,无论如何她都找不到给他开脱的理由了。
冬天早就到了。言家处在中洲偏北,虽没冷得彻骨,但出门也需带个暖炉。
蝉冬前些月伤了身子,言清拨给她的厚实衣物格外多。
她欣然接受,没事便裹得跟个大粽子似的,揣着暖炉坐在院中大银杏下,听门口往来的人们讲些八卦逸闻。
她听他们讲二夫人二少爷伉俪情深,说夫人身子骨薄,现在身怀六甲,少爷宝贝的紧,也没纳新妾,只守着夫人一人。
又听见周家言家因他们的缘故来往紧密了许多,有一项大买卖因此给了言家,老爷子已派二少爷出门洽谈去了。
大少爷被冷落,急于证明自己,出远门一趟回来竟后院着火,妻妾撕破脸皮,打得不可开交,闹到老爷子那里,丢人丢大发了。
腿坐得有些麻了。
蝉冬挪了挪身子,将胳膊压在身旁的石桌上,才觉得松快了些。
直到闲聊的家丁走了,她才起身走过去把门合上。想了想,还是没插门栓,怕周茹惠心血来潮想来看笑话。虽然她也很久没来了。
刚想回屋坐着,却不知为何猛地起了一阵妖风,吹得她直眯眼睛,忍不住扯起袖子挡住脸。
风定了,小院里便突然多出一个人。
他正坐在她先前坐的位置上,毫不见外地替自己添上一杯茶,喝一口后砸砸嘴品鉴道:“淡了。水也凉。”
这不速之客并非生人,而是先前被她救起、说要报恩的俞平渡。
在他家衰落之前,常与言清在一起玩的几人中数他最爱口花花,时不时就开玩笑向言清讨要蝉冬。
但他从不拿尊卑压人,变着法逗她开心。
蝉冬心下一松,可人总会变,她不知道俞平渡这些年经历了什么,总揣着一点警惕。
此刻她是笑着,只是仍带着试探的意思:“这时候来,被人发现我们可要被浸猪笼的。”
“这里没有抓得住我们的人。”茶杯在他手里转了一圈,水却一滴不洒,他难得地正色道,“你要我找的人,我找到了。”
脸上的笑意渐渐敛去。
她向来敏锐,此刻已经从他的脸上隐隐看出了些端倪。
俞平渡从怀中抽出一叠纸递过来,自顾自地给自己又倒一杯茶,没有抬头,小口啜饮:
“我记得你识字。”
信纸展开。
小院内沉沉的没有声息。良久。
短短一页多,可她看完再环顾四周,却已觉得虚幻得恍若隔世。
“原来是……这样。”她讷讷地开口,想笑一下,嘴唇却干得发疼,几乎要裂开。
“你打算怎么做?”
沉默许久,她却并没有回答。他担心她情绪过激,然而她抬头时面上却平静得过头。她问道:“可以再帮我个忙吗?”
风吹落银杏叶,不偏不倚落在他的面前。
俞平渡叹息一声,伸手捻起:“好。”
暮春五月。
周茹惠已怀胎八个月左右,可最近却急得焦头烂额,在娘家与言家来回走动。
周父突然被查出身患恶疾,命不久矣,且周家先前捅过的一个大篓子不知何时被翻了旧账,公之于人前。
周茹惠的两个姐姐早已嫁人,家里剩一个嫡亲的弟弟和前来投奔父亲的远房表哥,三个年轻人天天忙得脚不沾地,疲惫不堪。
这日,她面色疲倦地辞别家人,撩开裙摆登上马车离开后,弟弟怅然地喃喃自语道:“想不到竟还要阿姐替咱们收拾这烂摊子。”
身边二人听在耳朵里,其父一言不发,侧身皱眉看他,眼中略有丝惊讶;表哥却轻笑一声,手中折扇敲了敲他的肩:
“哦?你是这么想的?”
“我说的不对吗?”他下意识抬头,却看到人已走远,连忙追上去喊道,“你说我错了,倒是说错在哪呀!”
周父缓缓捋着短须,若有所思。
身为周家四子,长到这样的年岁,竟然还如此天真。周茹惠怀着孩子还肯为周家鞍前马后,未必然存着几分真心。
当初她为了言清,让周家丢了不少脸面,其实已经备受冷落。她不是软包子的性格,记仇且钻牛角尖,能让她拼死拼活的定不是周家,而是言清。
从她做的那些事里并不难发现想将言清摘出去的意图,她动的那些手脚,老狐狸看在眼里哪能不清楚。
只是他就周元宇这一个孩子,他这样的性格,在自己故去后怕不能保全周家家产。
至于林河……
虽然与他相处时日不多,可他机敏果敢,只是有时阴狠得实在令他也汗毛倒竖。若想驯养这匹狼,恐怕还是要用匕首。
他将一切都打点好了,在预感自己大限将至那日,私下唤来了周元宇,给他毒药,让他每日下毒,以牵制林河为周家卖命。
周元宇这时也知道轻重好歹,一口应下。
他蠢,因而不分善恶,只知道父亲交代了就要做,这是一种孩童般天真残忍的愚蠢。
言清来得越来越勤了,勤得蝉冬都有些不适应,许久没能坐在门口闲听八卦了。
初时周茹惠还坐得住,晚膳时只让丫鬟来叫人,但言清并不给面子。后来她坐不住了,亲自来找了一回,依旧请不动人,咬着牙忍住怒火在两人之间坐下,和他们一同用膳。
言清一直不肯走,她便日日都来。时日一久,她要是不来,蝉冬都不太习惯。
显而易见的,新鲜劲过了。
以前他习惯了蝉冬的温顺,即便偶尔闹腾也是小奶猫似的毫无攻击力,权当情趣。
冷不丁见了一个带刺的,一半霸道一半易碎的反差的确吸引人,可是太不省事。
他的精力本就被“与大哥竞争”这事分出去一大半,偶尔小打小闹也就罢了,天天这么搞他便腻味了,这会才又想起蝉冬的好。
他似乎跟从前一样,耐心地手把手教她读诗文,弄笔墨,仿佛他们之间从来都是这样,那些疏远冷漠的日子都是她的幻觉。
然而她早已在日复一日的等待中,将忍受枯寂的日子变成了习惯。她不再害怕独自一人,却也不再期盼他来。
便是二人耳鬓厮磨的时刻,她的眼神也如同无波古井,照不见他的影子。
并非全然不爱了,在决心报复他时,她的心里划过一丝痛楚,可终究回不去的。
回不去的。毕竟她做的这样绝。
周家倒了,所剩无几的家产竟也被林河从周元宇手上哄了去。
言老爷子不知从何处听到风声,竟然赶在周家倒台前匆匆和言清分了家——亦或是扫地出门。
两人行至半途,云音缈忽而停下,认真地看向曲常幽,直把他看得心脏无端漏了一拍。他定了定神才道:“怎么了?”
她蹙眉:“你并未同我说瑞云谷在何处。”
“书上也不曾记载。”他如是道。
“你很喜欢被我带着瞎晃悠?”她眼神幽幽。
“……”曲常幽挪开对视的眼,极为心虚地清了清嗓子,“大体方向对的,确乎是西南方,我们没走错 。听闻瑞云谷庇护着青竹镇,到了地方自然有线索。”
下意识地皱了皱眉,云音缈忽略掉不知因何而起的不快,眼神示意:“你带路。”
曲常幽 :……
她是不是忘了自己就算尽量放慢速度也一不小心就会把他甩得影子都看不见?
“不必了,”他一手握空拳放在嘴边轻咳了一声,一手指向树林掩映的前方小路,“青竹镇便在那。”
郁郁葱葱的枝叶交叠,春日清朗的阳光筛下满地碎光。
穿着素雅清淡的女子伸手拨开层叠的枝丫,轻纱似的衣袖一层层滑落到臂弯里,露出白藕一般的手臂。
她回头笑了,额前的碎发随着她的动作落下来,凌乱得恰到好处 :“倒是巧了。”
那笑倒也不至于多明艳,不至于多清浅,却也是恰到好处——恰到好处地撞在他眼中,撞了个满怀冷香。
他愣神一瞬,很快反应过来:“好 。”快得云音缈都没发现不对 。
快得连他自己也没发现,眼前的这一幕竟是如此熟悉 。
树林后的小镇有些出人意料的繁华。
青竹镇不曾处在什么交通要塞,更是离繁华的京都十万八千里远,可白墙青瓦、车马大道、酒肆饭馆一样不少,街道上行人往来,衣着得体,也不见落拓乞儿。
“不合常理。”云音缈做神仙久了,不能及时反应过来,曲常幽常年体察民情,当下便喃喃出声。
云音缈听见,偏了偏头问:“为何?”
她挨得有些近,隐约有热气喷到耳根上,曲常幽忍不住躲开些:“按理说……”
他将理由如此如此这般这般说了,她听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想必是瑞云谷的作用。”
曲常幽深以为然地附和道:“我原先以为这又是哪个神棍组织。”可如今除了瑞云谷,青竹镇的异状也做不得其他解释了。
云音缈忽然觉得有趣,揶揄地瞧着他:“这世上的神仙可不止你一个,我的大神子。”这曲常幽倒真是好玩,初见时心高气傲的一脸拽样,现在却越来越孩子气了。
“我知。”
“你知道?”
他与她对视,眼瞳幽深:“我知。”
可她的眸子太平静澄澈,他终于还是败下阵来,垂下眼睛先走向了镇子。
“我们不若先去找个人打探一番消息?”曲常幽一面领路一面提议。
“好,那我们……”
他听见云音缈应到一半就不再做声,疑心是出了什么问题,一转头却见到她眼巴巴地盯着一个捏着小糖人走过去的小孩不说话。
曲常幽福至心灵:“这镇子里人来人往,我看找小摊贩问消息是最快的。”
云家不受宠的庶女能被糖人勾去正常,这身份不明的云音缈又怎么会馋糖人?
“巧了,那就有一个。”伸手一点,云音缈神色坦然,好像指着的并不是看了许久的卖糖人的小摊贩。
两人相携过去,来到那摊子前。
捏糖人的老人看起来年逾花甲,眼神看起来却十分清明,毫无浑浊之意,逢人便笑,很是和蔼的模样:“这位小公子来给夫人买糖人?”
此话一出,曲常幽奇异地有些羞赧:“是。老人家能做什么样式?”
“鸳鸯放荡,天鹅忠贞,老朽为两位捏一对天鹅如何?”
“麻烦老人家了。”云音缈面上仍是淡淡的笑意,语气却极为轻快。
老人笑眯眯地一面熟稔地操控着滚烫的糖稀,一面说:“看二位面生,何故来此?”
“寻物。”
“要公子亲自来寻,不是凡物吧。”他扯出一段糖稀递到云音缈面前示意她吹气,手中不停,眼见着一对天鹅便要成型了。
曲常幽微微眯眼:“你知道我是谁?”
老人不说话,只把捏好的糖人交到一瞬不瞬地盯着糖人的云音缈手上,擦擦自己的手,意思是要钱。
不等曲常幽反应过来,云音缈自己从袖中掏出一块玉佩给了老人,笑道:“钱货两讫,多谢了。”
便是国师府再有钱也经不起这么耗的。
虽然觉得不妥,他却没出声喝止,而是不解地看向她。
接过两根木棍分别固定住的交颈天鹅,云音缈拆下一半让曲常幽伸手来接:“请你的。”
怎么真是为了买糖吃?
曲常幽不明所以地接过,望着她手中的另一支习惯性地舔了一口,这才发现手里的签子并不是普通的竹签,反而像是被盘玩数十年后已经玉质化的紫竹。
指尖的触感有几分粗糙,他摩挲着将签子转了过来,便看见上面以描金篆文刻着三个精致的小字——
登云令。
瑞云谷的出入凭证?就这么轻易地得到了?饶是曲常幽见惯了奇闻怪事,此刻脑子也不免有些发懵。
“走吧。”云音缈已用一丝灵力探进了竹签内,灵力催发,竹签悠悠地飘了起来,天鹅的头始终指向东南方,竟是在引路。
飘然若仙的青年捏着根糖人不紧不慢地跟在少女身后,不解道:“传闻瑞云谷踪迹难寻,怎么你一来便找到了入谷令?”
两人看起来是在走,可眨眼间周围的环境已然从闹市变为山林。
云音缈沉吟半晌,就当他以为她要说什么秘密时,她勾起唇角看着他,吐出两个字:“你猜。”
曲常幽:“……”
实际上,早在踏入这小镇子时,便有一种莫名的联系感无端缠了上来。她凭借直觉找到卖糖人的商贩,又取得了登云令,实在顺遂地过分。
她自然怀疑过是不是陷阱,但此刻已行至繁茂竹林间,隐隐见到瑞云谷入口的云音缈忽然想起了一个故人。
他逝去多年,对于云音缈,关于他的记忆都模糊了,只记得那是她的第二个侍神——
南云竹。
他究竟在幻阵中看到了什么?怎么会知道神殿的主人是她?
强忍着把人叫起来问个明白的冲动,云音缈明白他的神魂刚刚历经损伤,正是需要静养的时候,于是只缓缓地将精神力抽出来,尽量不扰乱他本身的识海。
然而她的神力温柔,隐含生机,可滋养万物,对于一个重伤的人来说再诱人不过,于是……
失去意识的曲常幽在她的食指离开之际,十分丢人地、非常委屈地、哼唧了两声。
“咳咳。”
本来关切地盯着自家主子的暗卫们顿时不约而同地齐齐扭过头去,看天的看天,看地的看地,甚至恨不得钻进土里数蚂蚁,生怕主子知道后把他们统统捂死。
倒是云音缈很奇怪地看了眼他们。
这有什么丢人的,她的神力就是自然属性,生灵眷恋再正常不过,换他们来他们也哼哼。
她直起腰,从袖中拿出帕子抹了抹手,吩咐道:“把刚刚跑掉的那个大夫抓回来,让他开点补元气的药。”
话音刚落,她身后忽然扬起了一道兴高采烈的声音:“哎,来了来了,不劳诸位抓了。”
刚刚全神贯注地给曲常幽缝补识海,没有分心探查周围,冷不丁这么一声还真把她吓了一跳。
“你现在不怕了?”
“夫人说前半句时,确实怕得不像话。”这大夫眨了眨眼,“但既然不是要罚我,我便出来了。”
得益于他清隽干净的皮相,一个挺油腻的动作,硬是给他做得有几分可爱。
嘴巴也碎,一面给曲常幽检查身体一面跟云音缈碎碎叨叨的把家底全抖落出来了。
他名为竹松,是师父捡到他时给他取的名,没有姓。
师父是世外高人,二十余年相貌一直没有变化,儒医仕乐商农无一不精,除了气质阴郁点外没什么不好的。
当初他让竹松择一道而从之,竹松想都没想就选了医——
“我怕死的。”他这么说着,咧嘴笑了一下,憨憨的,又显得很干净。
好熟悉……云音缈心头忽然一动。
她一开始之所以愿意在这里听他说废话,正是因为莫名的熟悉感。
此刻见到这笑,更觉得他像极了某个早已淡出她生命的器灵,那个在千年前便折损的玉笛。
可他明明早已魂飞魄散,便是能入轮回,此生也只可做沧海蜉蝣,朝生暮死。
或许,这世间生灵亿万不止,有灵魂相似的很正常。
但心有不甘,她正待开口再问,曲常幽却忽然睁了眼,眼神幽幽地望着他们:“竹松真是好雅兴,本座昏迷,你倒和我的夫人相谈甚欢。”
这毫无起伏的语气,配上那面如金纸的脸,让竹松在这个阳光明媚的春日正午,突地打了个寒颤。
“那不是你没醒么。”他略显底气不足。
云音缈突然发现他刚刚跑开并不是怕曲常幽,而是怕自己迁怒。
见她若有所思,鸦羽压低了声音解释道:“主子待我们都很好。”所以大家虽然很尊重他,却并不怕他。
“是么?”这倒是超出她的预料了。
有些惊诧地看了他一眼,见他虽然神色疲倦,但总算不是一副气若游丝的模样了。
左右有竹松照看,便起身准备走了。
衣角却忽然又被人拽住,扭头一看,还是曲常幽。他没看她,憋了半天,总算从唇缝间挤出一句:“谢谢你。”
“客气什么,这不是怕你死了么。”
“…”听起来怎么就那么别扭,“…还是多谢了。”
“没事没事,”她懒懒地打了个哈欠,“好好休养,我去睡个回笼觉。”
这具身体正在神力的影响下飞速蜕变,不出几个月,外貌和实力都会趋向她的神体,只是蜕变期容易倦怠。
“等等。”
“怎么了?”
“大后天的回门,我恐怕不能与你同去了。”
曲常幽说得有些愧疚,可他的情况他自己也清楚,醒是醒了,却没什么自主的能力,下地走路都晃荡,这样出现在外人面前实在有损国师的形象。
“知道,问题不大。”
云音缈觉得没什么,他却仍微微蹙眉:“你那爹和妹妹……”
“他们不敢难为我了,毕竟您可是一座大靠山。”
话虽这么说,她脸上可一点没有抱大腿的意思,倒全是揶揄。
“你…”曲常幽失笑,“你可真不像个姑娘。”
“我的年纪当你奶奶都绰绰有余了。”小声地嘀咕了一声,临走她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倒回来补充道,“那神殿,你不要去了,太危险。”
“你知道我在里面遇到了什么?”他望向她的眼神带了几分探究。
云音缈耸了耸肩,“不知道,我猜的。”说罢转身走了。
谁要留在这跟他扯犊子,还是睡觉要紧。
奇怪的人。
曲常幽缓缓地闭上了眼睛,耳畔却仿佛还回响着她不含恶意的玩笑话。
自然到毫无自知的熟稔,显得他们像是一对旧日挚友。
回到新房,祝璨儿已跪在门口,低垂着头,露出纤细的脖颈,如同乖顺的小鹿。
见到云音缈来了,膝行两步,一迭声道:“夫人,夫人您回来了,您是要歇息吗?”
经过这么一遭,她早就想通了,知道自己即便想嫁给国师,也得先攀上云音缈的大腿。
这要是换个人,早就心软了。
可惜云音缈一向果断,看清她眼底未褪的野心,只觉得麻烦。
这样的人难以调教,便是养出来也是一个不忠不义的白眼狼,于是直截了当道:“你走吧。”
“为什么?!”祝璨儿深受打击,不可置信地抬头,眼中满是恨意。
可对方的眼神却仿佛正说她不过一粒尘埃一只蝼蚁,眼看打动不了她,她眼一闭心一横孤注一掷道:
“就算奴婢是您的人,要不要我也不是您说了算!既是国师大人安排奴婢服侍您,走不走也要他来定夺!”
“也行啊,你随我来。”
一抹喜色在祝璨儿面上一闪而过。她就是在赌,赌国师见了她后要她。
云音缈领着祝璨儿慢慢悠悠地晃到了竹松所居住的苍灵小筑,推门她便对着曲常幽直截了当道:“这小姑娘想做你妾室,你要她不要?”
“哪来的?”曲常幽正闭目养神,一睁眼便看见云音缈气定神闲地站在门口,身后还有一个满眼期待的陌生女子,不明所以地问道。
待看清后,不免露出嫌弃的表情来:“豆芽菜似的,不要。”
就是他以前娶进来灭的妖,哪个不是倾国倾城前凸后翘的?这么个小丫头,他还真看不上眼。
祝璨儿脸色刷地变白了。
“找个护院把她扔出去?”
“行啊。”
当装满家当的包袱和她一起被扔出来的时候,祝璨儿依旧处在大脑一片空白的状态中。
她怎么也没想到只是一个简单的挑衅,那个看起来就神经大条的夫人竟然就直接把她赶走了。
虽然包里有很多金银,奴契也销毁了,但她仍觉得愤怒和茫然。
这时肩膀却忽然被人拍了一下,她吓了一跳,以为是哪个登徒子,仓促回身,却看到一个风度翩翩十分儒雅的青年,手执一柄折扇,笑眯眯地向自己问话:“你是从这府中出来的么?”
祝璨儿以为他是来笑话自己的,警惕十足地道:“是又怎样!”
“别害怕,我可不占你便宜。”那人举起手以示诚意,接着问,“府中近日可有什么陌生人进来?”
“……国师夫人云音缈。”鬼使神差的,祝璨儿连名带姓地说出了云音缈的名字和身份,“之前是相府的大小姐。”
那人显得很感兴趣,扇子一下一下敲在手心里。
他看了眼国师府道:“哦?你可知道相府的路怎么走?”
“有些远,在城中。”
“我的马车就在不远处,姑娘且随我来,到了相府,必有重谢。”
祝璨儿已经隐隐明白他是专程来找云音缈麻烦的了,心脏扑通扑通狂跳,面上潮红,兴奋极了。
她几乎没有多加思索,报复的急迫已经盖过了理智,毫不犹豫跟着这莫名出现在山上的青年上了马车,又一路指引他到了相府。
青年撩开马车的帘,看了眼相府大门,又放下,和颜悦色地道:“多谢。”而后,一道利刃毫无预兆地穿透了祝璨儿的胸膛。
脸上的幸灾乐祸还未褪去,她震惊地低下头,看了眼发着光的利刃,下一瞬,化为一堆齑粉。
青年却如同什么都不曾发生,笑盈盈的,掸了掸衣袖上的灰,下了马车。
“相府。”
他若有所思地眯了眯眼,径直走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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